不管跨界音乐是快餐，还是串联古典和流行的桥梁，它毕竟存在这么多年。两场跨界音乐演出“无限动——赵磊二胡与乐队音乐会”与“电子管风琴与二胡的奇遇”将分别于3月31日与4月2日在上海音乐厅上演。对于跨界的争论已久，面对这些问题，两场音乐会的主角——上海本土二胡演奏家赵磊与日本电子管风琴演奏家神田将，这两位合作多年的老朋友，在接受早报记者专访时认为，分担音乐会中的角色，进行客串演出，可以解决当今音乐传统和现代中过于明确的分野，“今天的音乐需要模糊传统和现代”，而能够跨界的奥秘在于音乐本质的相投。
“今天的音乐需要
模糊传统和现代”
东方早报：选择与自己所擅长的乐器风格截然不同的曲目去演绎是另辟蹊径、“博人眼球”，还是小时候运气不好刚好学了自己没兴趣的乐器后来“转行”？
赵磊：都不是。首先，音乐无国界，到今天音乐也需要模糊传统和现代的架构。我个人比较偏好于戏剧性浓重的音乐，或有情愫的音乐，首先自己被自己的演奏感动，我才能演奏给大家听。所以符合上述的要求和自己的偏好，无论何种音乐我都会去实践。
神田将：音乐本身都非常喜欢，也不是局限于古典音乐。好的作品加上优秀的演奏就更能打动人心。我偏好去演奏古典音乐是因为那些作品经过长久的岁月积淀，我相信只有最优秀的作品才被流传至今，这就是今天还能被我们听到的那些世界名曲。为什么说我喜欢古典音乐而选择用电子管风琴这一现代乐器来演奏，那就是因为它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一个人演奏交响乐的乐器。我也别无选择了。
东方早报：其实每一种乐器都有它自己的特点和限制，你觉得在用二胡或电子琴对一些原本并不属于它演绎范畴的曲目诠释的时候有哪些特点和缺憾吗？
赵磊：二胡从构造上相对比较简单，但却神奇，一般演绎改编小提琴的作品为多，试想两根弦的二胡演绎四根弦的小提琴作品，的确有时候会很难上手；而从音色上来说，二胡很人声，所以听起来更煽情。在选择一些西方作品的时候，我都会先分析此作品与二胡的适合度，有选择性地将西方作品用中国乐器更好地表现出来。
神田将：为了能用电子管风琴表现各种乐器的不同音色，我去学习了那些有关乐器演奏法的基本知识，但更具体的演奏法还是了解得不太多。表现音乐的关键要领是隐藏在总谱中的。无法说电子管风琴持有各种乐器各自所具备的深奥的表现力。
但是，作为音乐来说，最为重要的主干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一种感觉。用几万字也难以表达的东西，可以瞬间传递的就只有音乐。各种乐器所持有的表现力固然是重要的枝叶，我认为比这枝叶更重要的是主干部分。有了这主干部分就足以充分传递音乐中想表现的内容了。
“改编要坚守
对乐曲本身的尊重”
东方早报：你们的演奏都是需要兼顾中西不同风格的音乐，平时自己在听音乐的喜好上有偏向吗？
赵磊：我什么都听，从巴赫到周杰伦，呵呵。
神田将：现在日常生活中听音乐的时间非常少。实在是因为演奏占据了非常多的时间，所以没有富余的时间可供我听音乐了。如果说自己感觉到听音乐的时间不够的话，那么这个时候估计又会是去弹琴了。另外，相对于激烈的音乐来说，更想听的是深沉抒情的音乐。
东方早报：听说赵磊在日本的二胡演出反响特别好，而且中国有其他的二胡演奏家在那边也很受追捧，是不是二胡在日本的接受度比其他的西方国家高？
赵磊：日本观众的情感特别丰富，对悲伤主题的音乐接受力特别强，我想这是二胡在日本得宠很关键的原因之一。我在日本的好几场演出都是在日本地震之后，那时候观众好像对二胡那种如泣如诉的声音尤为陶醉。
神田将：就我自己的感受来说，当第一次听到中国二胡的音乐作品的正式演奏时，感到那是表现了伟大祖国的伟大精神的作品。就其中一个节奏来说，也不是其他国家的人可以简单模仿的，是具有其独特气质的，在世界上可以引以为豪的文化。
东方早报：乐器是一个乐手的武器，你们演绎的曲子都别具一格，乐器上有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改良？
赵磊：至今舞台上使用的完全是传统的二胡，但舞台下我也研究新改良的二胡——电声二胡、加效果器的二胡。这些新武器以后一定会搬到舞台上。
神田将：能够自由变换音色是电子管风琴的一个特征。以前是完全靠演奏家在演奏中手动操作的，现在可以将设定的状态预先让乐器储存记忆，演奏时可以用脚按动键盘将储存记忆的信息呼之而出，这样可以不断的自由改变音色，能够把精力集中在演奏上。
另外，如果不用脚操作键盘的话，也可以通过手指对键盘的触键压力和速度等控制音色的微妙表现力。就是这样产生了如同乐队现场演奏的效果。不过新的电子管风琴不断更新，这和大家不断更换新的电脑或手机很相似。刚开始时是会有点困惑，但很快就能适应，而且能够达到更高层次的表现力，这不正是最令人兴奋的事情吗？
东方早报：如何在改编古典乐曲的时候加入现代元素又不致破坏曲子原有的内涵？这样的改编能够带来比单纯演绎传统曲目更大的成就感吗？
赵磊：坚守对乐曲本身的尊重，在此基础上进行自己的二度创作才能锦上添花。所以自小专业院校培养的传统演奏根基对我尤为重要。有时我是先发现了二胡可供开发的潜力和特性然后去找能够发挥这一点的曲目进行尝试，有时又反之。正因为精通了二胡的特性与特长，才有能力去尝试新的音乐样式。
神田将：现在摆脱乐器的限制改编乐曲已经非常常见，电子管风琴的改编也和其他乐器一样，只有熟知乐器的性能，熟练掌握如何演奏的技巧，清楚地了解如何演奏才能达到所期望的效果，这样就能完全表现自己希望表现的音乐了。另外，对音乐本身的追求和演奏技巧是决然不同的两个层次的概念。而且每个人表现的音乐都会不同，也并非要原样重现，不同的人生价值观，思维概念，判断方式，都会直接反映在你的音乐中。
不过确实有的时候觉得很难，而且孤立无援。一个人演奏交响乐就好像遇到很高的一堵墙。但是，这堵墙越高，越想逾越它的就是人类。无论哪个登山家，都是不会因为登上小山而感到满足的，而都是梦想哪一天登上阿尔卑斯山的。对于我来说，演奏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就好比登阿尔卑斯山。那完全是一个人成功的登上山顶的那种无比兴奋的最为激动的心情。
“‘乱来’是为了
更多人接受二胡”
东方早报：其实现在这个年代无论对于西方的古典音乐还是我们的民族音乐，不管传承还是发展是一个考验。你们作为在新旧中西交替地带探索的年轻一代音乐家，怎么看待古典音乐的未来？你希望自己能够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赵磊：我对我们的民族音乐的未来还是充满信心且愿意坚守的，这点在上海民族乐团这个大家庭中就看到了希望，团长的音乐理念与大家的拥护使乐团良性发展。包括可能很多人觉得我演奏的二胡已经不能算传统二胡了，甚至有说法说所谓的“跨界”其实对自己本民族的文化不自信，非要借助流行元素才能引起关注。其实我只想充分表达一位青年民乐演奏者的时代信心，与敢于坚守中国民乐发展的坚实信念。
所有的“乱来”，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接受、喜欢二胡。而我希望扮演的角色，就用三个“重”来解释吧：重释二胡演奏形态；重建二胡现场演奏能量；重启二胡演奏者时代信心。
神田将：你的这个问题，我这么回答吧。在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儿童时代，青年时代，成人时代，老年时代等不同的时代。古典音乐有一种倾向，即相对年轻人来说更容易受到稍微上了年纪的人的喜爱。现在，年轻的追求效率的人们开始向着寻求安逸的年代转化，也就是说到了音乐能给心灵深处带来共鸣从而感到慰藉的年代了。到了这个年代如果说不知道古典音乐的话也许可以说是种不幸。
说到固守古典音乐的血统，应该是它的精神，而不是它的表现形式。不论使用何种乐器，只要是正确表现作曲家的精神的话，就应该得到正确评价。反之，尽管是按照传统的形式演奏，但缺乏作曲家的创作精神的话，那也无法给予评价。有鉴赏力的听众是能理解音乐的本质的，所以我认为电子乐器的未来是充满阳光的。
“除了‘新奇’
还要给人震撼”
东方早报：在音乐会的曲目选择上有什么讲究吗？
赵磊：国内外无数次的演出，节目、形式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譬如2010年世博会在绿地广场举办的《无限动——2010》，曲风就包括了新疆、西藏我们中国的音乐元素。这次更加多元地加入了很多西方的东西，比如探戈舞曲和和《卡门主题幻想曲》，我也希望让自己更全面、更充分驾驭每种音乐风格，去平衡每一场演出，尽量呈现不一样的精彩。
神田将：如果我是个第一次来上海的人，你会推荐去哪些地方呢？我想一定会推荐外滩古典建筑风景线、浦东的摩天大楼、历史风味的豫园、南京路商业街和美味的上海料理等，希望我能接触上海各种各样富有魅力的东西吧。
这次，来听我的音乐会的观众中应该有不少是第一次听电子管风琴演奏的。首先我想让他们能够听到各种不同的音乐，所以除了一个人演奏的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也有《剧院魅影》这样富于舞台表现力的当代音乐剧选段，还有中日民歌这样的民间小曲，希望他们能从中找到一首自己喜欢的音乐，这就是我这次选曲的心愿。
东方早报：你们两人的合作也有好多次了。你们算是“两个极端”。一个用传统演绎现代，一个用现代演绎古典。怎么看待对方和他的音乐？
赵磊：我们都是真正理解音乐，所以才能将两个极端和谐，神田将先生的音乐感悟力与表现力无与伦比！与他合作，我们在音乐上的强弱、缓急，甚至呼吸都一致，我们之间的默契已远远超出我们合作的次数，所以很幸运能与他相识合作。
神田将：赵磊具有可以得到全世界认可的音乐感性。在这世界上具有优秀的演奏能力的人不计其数，但能用音乐打动任何国家的人心的感性的人是为数不多的。
东方早报：你们这样的“反其道行之”反而让许多年轻人更加喜欢和关注一些原本因为不再新奇而渐渐淡出他们世界的东西。但除了“新奇”之外，你觉得这种“反传统的手段”给原本的音乐附加了些什么呢？
赵磊：那应该是震撼力。所谓的“新奇”只是觉得二胡怎么会和电子管风琴凑在一起？那最常见的，为什么就一定要扬琴、钢琴为二胡伴奏呢？这些都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二胡与电子管风琴有各自的震撼之处，二胡——接近人声，对于旋律表述的震撼无人可及；电子管风琴——所谓的一个人的交响乐，可见它营造的音乐声场、气势难以让人相信只是一架小小的琴体。
神田将：我觉得是可以给观众提供一种不同音乐水乳交融的体验。我们在一起演奏音乐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各自的优势或限制。两个人的音乐能够如此极致地融为一体，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其中的奥秘应该是相互之间的“音乐本质”极其相投吧。
神田将说：“说到固守古典音乐的血统，应该是它的精神，而不是它的表现形式。”
